两年前，吕澎在国家会议中心策划完规模庞大的“改造历史”时，就已经意识到2000年后的中国当代艺术出现了问题。在他看来，由于艺术家对现代和后现代资源的过度使用，导致现在出现资源枯竭的状况，这也使得中国当代艺术很少能在国际社会上产生影响。所以他提出 “回归传统”的呼吁，并为此摇旗呐喊。但是他说：“捡回传统的过程非常漫长，我们不能因为有些艺术家开始回归传统的方法和趣味时，就说那是没有价值的东西。它它需要一个过程。”
Hi艺术=Hi 吕澎=吕
作品的气质和态度很重要
Hi：近两年中国当代艺术界刮起一股“中国风”，这是不是说明传统已经被复活？
吕：并不说传统在这两年复活了，我还是习惯从历史学的角度来看这个问题。如果翻阅历史我们会发现，从1949年开始一直到80年代初期，中国传统绘画的观念趣味和很多资源基本都被有意识地给破坏掉了，比如“新年画运动”、“改造中国画运动”等等。这些运动基本都要求从写实的层面表现社会主义的现实生活，然后达到从技术、方法以及艺术思想上全面改造中国画的目的。改革开放后，文化艺术领域逐渐放宽。部分艺术家开始重新捡起这块东西，去关注传统的趣味，所以出现了“新文人画”现象，同时那些画家也意识到要跟古代的文人画拉开距离。但这个捡回来的过程非常漫长，因为破坏都花了几十年，所以我们不能说有些艺术家开始找回传统的方法和趣味时，就是没有价值的东西，它需要一个过程。
Hi：那近两年又出现这种现象的原因是什么？
吕：经过改革开放30年后，中国的艺术家有了很多机会去看传统绘画的展览，印刷品和原作等等，而且他们在很好地了解和把握了西方的现当代艺术后，自然而然地就会回归到自己的传统当中去寻找资源，然后把这些资源跟当代艺术实践有效地结合起来。所以我觉得，回归传统是历史发展到这个阶段必然会出现的现象，根本不需要谁去提倡。有了这个环境，这个条件和这个心理需求，它自然就会恢复、复活，并发展起来。
Hi：如果捡回传统是个漫长的发展过程，我们又怎么去评价艺术作品的好坏呢？
吕：具体的笔墨表现方法我们不好做讨论，因为每个艺术家的趣味和要求都不一样。但是有一点，艺术家作品中呈现出来的态度和精神以及它的思想倾向，我们是能感受到的。这就像我们去看中国古代的山水画一样，你能明显地感觉到那张画好还是不好，以及他当时的心理状态。所以我觉得更多的还是要看作品的气质和态度，这个很重要。
懂了后才能往前走
Hi：有评论认为，我们现在观众的欣赏品味，已经被由美国艺术引领的当代艺术调教成“即时的、短暂的、娱乐的”，那在这样一个背景下复活传统是否开历史的倒车？
吕：我们不能说他们在倒退。为什么？因为首先我们已经很难回到过去。古代人有古代人的生活和情感体验，我们有我们的心理状态，这是退不回去的；其次，这需要一个过程。我们过去三十多年现当代艺术的实验，给大家养成了一个不好的视觉习惯，就是好像只有画面上只有巨大变化的东西才叫创新，微妙的东西不值得去体验。这其实是审美习惯的破坏和缺失，最好的例子就是我们去看宋元明清不同时期的山水画。老外可能没有这个训练和修养就看不出差异来，但是我们却能看出不同朝代，不同时期艺术家的方法和趣味是不一样的。这是什么？这就是眼睛的训练。过去三十年我们主要是受现代主义和后现代的训练，那现在就要开始接受传统的训练了。如果有人说这是退回去，那就退回去吧，因为不懂当然要退回去学习啊。然后当你懂了之后再往前走，那情况肯定就不一样了。
Hi：很多人还是无法理解那些昨天还在画大头娃娃，今天就画山山水水的艺术家，认为他们不尊重自己的内心。
吕：这个要去问艺术家本人了，问他的出发点是什么，为什么要这样画，以及作品最后呈现出来的结果是什么样子，而不是在这里抽象地讨论画山水好不好，就像我们一直在画静物，我们也不会想到去讨论画静物好不好的问题，因为它适合画。至于那些投机分子，我觉得如果他过去画不好，最终还是画不好。但从另一方面来说，现在有很多人把回归传统简单地理解成“用油画画山水”，这就是对问题的理解过于概念了。他不是用油画画山水，而是使用了一些山水的符号。需要分析的是为什么，以及使用的好不好。我们的当代艺术家起码有70%以上对传统一无所知，你一无所知怎么去评价传统好不好呢？所以我们一定要恢复对传统的了解，了解了之后再来说下一步该怎么办的问题。
还得看艺术家的水平
Hi：你怎么看传统水墨的现状？它们和当代就是两条永不相交的平行线吗？
吕：现状就是官方的水墨太骗人了。在市场经济的背景下，它又骗老板，又骗市场，又骗老百姓。因为这东西的好坏，我们一看就很清楚，当然也不排除其中有好东西。当代艺术家是在市场中生活，而大量的官方艺术家是在体制内生活。但是他还要沾艺术市场的光，而市场中的艺术家是沾不到体制内的光的。所以就现在的情况来说，我们的艺术制度是相当糟糕的。
Hi：近些年发展起来的实验水墨又如何呢？
吕：很多批评家对实验水墨很看好，觉得它很当代，它的方法和态度很接近西方的抽象艺术，而且彻底打破了传统的笔墨趣味，然后试图在中间发现或创造一些新的东西出来，我觉得从这出发点上来说没有问题。但是如果艺术家仍在使用传统的材料，却没有传统的趣味和思想特性，那这多多少少还是有点像过去的“改造中国画运动”，就是把中国画的所有核心因素全部扔掉，只剩下一张纸一支笔。这当然是有问题的，也是他们在实验过程当中必须要面临的困境。
Hi：回归传统后的标准有可能和国际艺术的标准越走越远，那我们还应该继续坚持自己的道路吗？
吕：第一，不存在一个国际的标准。我们看从古至今的所有艺术，都不可能只有一个标准，更多的反而是差异。因为大家本来就有各种各样不同的思想、精神和观念因素，恰恰正是这些东西的差异，构成了大家共同存在的价值；第二，如果我们回归传统后和国外的标准产生距离，或者别人不认可，那就是另外一个问题了。我觉得如果他不认可就算了，我们也没要他们认可。当然如果你要从他那里拿饭吃，那他就是老大，你当然要听他的；但是如果你不在他那里拿饭吃，他不懂就算了嘛，没有关系的。
Hi：你觉得中国当代艺术的未来发展会越来越“国际化”还是越来越“中国化”？
吕：我觉得都不是。因为今天只有差异，不存在中国或世界这样的问题。具体一些，可能艺术家会倾向于某种文明，但必须要有新东西，如果还是旧的东西，他根本就无法继续下去。实际上还要看艺术家的水平，他们对艺术知识的理解，以及创造能力。
文：胡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