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he Experience of the ‘Self’

刘虹完成的形象从来没有离开过对一种假设的“自我”的描绘。这个“自我”事实上是画家真实自我的反射,但画家却认为不必将真实的自我呈现出来。例如,“自语”本身就是一种假设,是想自己问自己。最初,可能是问存在的困惑,那时青春几乎仍然存在着,但开始有了潜在的恐惧。不过,毕竟青春仍在,恐惧便显得富于诗意——“自我”本身就是答案,没有什么事情是需要说清楚的。真实的自我实际上也没有这个要求。这是十多年前的事情。

渐渐地,“自语”变得具体起来,当初,脸部是暴露的,而有一天,脸部本身变得有些多余。随着时光的流逝,“自我”对脸部具体的存在感到缺乏依据,因为,脸部的存在总是对一种理解给予具体的答案,而这时,这个答案已经没有太多的意义。导致这种感受的原因是因为时间不间断地流逝,以至所有的具体都难以让人感觉到真实,或者这个真实是转瞬即逝的。原来就对转瞬即逝有所恐惧,而这时,这个恐惧感变得具体起来。最为简单的概念“生命”就变成了真正需要面对的问题。终于,脸部被遮蔽或者被包裹起来。这样有一个让人惬意的结果,即脸部的形式感和特殊的调子转移了真实的恐怖心理,同时,这也唤起了我们这些观看者的疑问。被遮蔽在很大程度上具有安全的性质,可是这反而给予他人一种困惑。在一个安静的且没有任何现实干扰的环境里,“自我”假设的自我安全将问题抛给了观众,使得“自我”得以暂时的解脱。不过,画家仍然想提醒我们的注意,红色的包裹表明了一个态度:“我”在。

时间继续在流逝,“自我”的形象因为时间的关系变得缺乏稳定性。尽管这样的情况在过去就知道,不过在这个时候,这种不稳定性变得更加的严峻。究竟什么时候的自己是真实的,或者“我”的存在应该如何理解?对这个问题的回答的结果是一种同时性,一种通过将“自我”的不同时间的困惑同时表现在一个虚幻空间里的同时性。画面表现本其实是抽象的,所以,这个所谓的“同时性”仍然是“自我”的假定。可是,这个假定再一次挑起了观看的困惑——不论“我”是坐着还是在一个没有依据的楼梯间奔跑。这个“自我”显然充满着焦虑,“倏忽”的含义就是变化,而这个变化的未来是难以捉摸的。最后,我们与“自我”只能在没有结局的“倏忽”中迷失。

所以,有一段时间,“自我”不得不回到原来的座位,也许,这首先是因为“我”无法跟踪“倏忽”,只好停下来,回到原来的座位上重新思考关于“自我”的存在。不过,这个时候的“自我”已经不得原有的安宁。既然已经知道了应该知道的,就会对这样的知道做出反应。“觅迷”是经历无穷变化之后的无奈,或者,“觅迷”在一定的程度上讲也是一种不得已的休息。

终于,关于所有的“迷”都是无法得到解答的。甚至发现解答本身就是一种荒唐的错误。本来,以为只有赤身裸体才可能象征本质,但是,在疑问中,在追寻中,在觅迷中,那个被寻找的“本质”从来就没有出现过。于是,究竟我们还要期待到什么时候?画家一直处在关于生命的问题中,但她从来就没有真正想清楚问题本身究竟是什么,她只是呈现着她的这个过程。灵魂处在无休止的追问中不仅是疲倦的,而且是无聊的,没有结果的。时光永远在流逝,“本质”不会因为时光的流逝而终有一天显现出来。

于是,心灵开始休息。疲惫的思想让位给了残存的感觉。画家恢复了“自我”在物理世界的模样。开始,追问的余温还在,渐渐地,追问的灵魂得到休息。这个时候,是“时光”而不是“迷”成为主体,更为清楚的是,“时光”不再是用一种变化或者抽象的形来表现的,“时光”已经被落实在发皱、发亮或者花花绿绿的衣裤上。“时光”与未知不发生关系,它通过具体的现象表现出来。“自我”发现,由自语开始的追问或寻觅将自己引向了无尽的深渊,现在,只有感官的存在很可能是有道理的。过去一直困惑的就是时间,而时间不就是存在于花花绿绿的表象之中?难道时间一定就是抽象的以至于我们非要去穷根刨底?画家想恢复一种可以感触到的真实,不仅如此,即便是被遮蔽的脸部也被打开,无论那是什么模样。画家将焦点放在了表面上,甚至更为物理的层面。很快,我们就要进入一个与现实不远的真实世界。只是,画家通过那些几乎没有实际功能的轮廓线,通过在过去用来表现瞬间的局部提示我们,即便是这样,也仍然是不真实的。

时光永远在流逝,直至“失忆”。那些被称之为“青春的”、“美好的”、“充满想象的”的过去被时光的流逝给冲走了,在这样的情况下,还想找回美好的过去可能是一个错误。经历过追寻的人会有一个感受:时间导致他们已经“来不及”了。而在完全失去记忆的今天,恢复记忆可能也仅仅是一种重复描述,而人们已经不需要这样的重复描述了。所以,“自我”对自己处于什么样的状况没有了强行的约定,焦点不再是作为本质的象征的赤身裸体或者作为象征时光表象的衣服,而是作为生命基点的欲望。“鱼”的象征性是丰富的,并且令人愉快,在任何时候,本能会告诉“自我”什么是需要的和不可避免的。“鱼”在任何不经意的时候闪现,表明了她的存在的不确定性,而这个不确定性已经变成了“自我”兴奋的焦点。似乎只有这只控制不住不时闪现的“鱼”,能够保证“自我”对自己的认识。至少,给予自己一丝存在的理由。不用遮蔽,也不用强调一种模式,只要愿意,可以以任何一种形象或方式来表现自我的感受。这种随意的安排放弃了过去那种紧张与庄重。只要与心情和一个生活中的瞬间感受有关,就可以通过一种自由的安排来表达。与过去不同的是,这个时候画家选择了更为普通的女孩形象,将其理解为新的生命或者外于自我的生命不是不可以,但是,通过“鱼”的提示,是否暗含着一种重复,一种关于生命的重复。

刘虹的画面从来都是具有控制性的,她的画面永远处于表面的平静之中,即便在她描绘最为富于表现性主题的时候也是如此。但是,事实上,刘虹希望表达的是一个相反的状况,即与平静、安详、简洁、单纯、稳定相反的含义。当画面越是显得控制,那么,她的内在性越是存在着一种爆发与不安。尽管画家非常清楚地使用了表现视觉真实的手法,但是她的重点不是所谓的物理真实,甚至不是视网膜意义上的真实。她总是通过灰色的调子、抽象的环境以及其他挑起困惑的手法将写实的描绘抽象化。即便在不同时期做出变化的时候,她也保持着一种稳定的态度小心翼翼地去提出差异。事实上,刘虹的作品一直是一个具体而真实“自我”的经历的客观描绘,这样的描绘是那样地具有连贯性,以至事实上它们共同构成了一个“自我”的完整的心灵肖像——一个值得尊重而不得去给予伤害的灵魂。

2005年1月24日星期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