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老师:问好!
来信收到,我刚从上海回来。读了你的信,觉得很有趣,就打了一个电话读给黄专听。
关于“下课”一文,我已听到了太多的反应。使我吃惊的是,受过西方前卫观念洗礼的不少中国画家,对文字的崇拜与“权威”意识居然仍如此强烈,很少有人真正从活生生的现实本身中去理解文字的作用与含义,似乎“前卫”就是上帝,触怒不得。可是,“前卫”在今天的中国究竟成了什么呢?我认为“前卫”在中国今天意味着名利的争夺,虚荣的满足,破坏、捣乱的快感,意味着肤浅的成功,无教养的炫耀。
回去看看'85时期的空间,体会一下当时的氛围,中国年轻艺术家为着艺术的自由,大多表现出纯洁与可爱。但今天,这样的现象、情况很难见到了。看来市场是一个地狱,起码是一个炼狱,许多人是经不过这—关的。过去,政治的压力让人焦虑,今天,经济的压力又让人着急,艺术从中心位置移到了一边,它成了工具,成了“生效”与“成功”的托词。
许多人对“下课”一文不解,问是不是“前卫”不行了,商业艺术反而是正确的?学院派绘画是正确的?我以为这是极大的误解。人类永远需要思想的前卫,这是人类发展生存的前提。但是,如果“前卫”一词成了影响人类发展的东西,就必须放弃它,这就正如八十年代我们放弃“传统”一词一样,而真正有学术敏感性的人都清楚,人类的传统是不可以放弃的。
中国艺术家、批评家在今天的处境极为艰难,我们只能根据实际情况,靠我们自己来拯救自己,这需要意志力与看透人生的观念,我认为我们只能通过放松人生的方式去争取对人生的品味,这样就不会为别人的反对、生活的压力、政治的打击这样一些问题所困扰。
中国今天需要教养,我不是说要去争取过中产阶级的生活,而是要有生活的品味,我们去努力、奋斗,又要意识到我们努力与奋斗的作用是极其微小的,我们只为努力与奋斗而高兴,却不必对其结果有什么定时、定量的期待。
李小山在同期发的文章,我读了很痛快,我完全能理解,李小山对艺术的真心关注和对大家所做的工作的基本的认定。只是,“为了革命的事业”,我们必须自己再做手术,否则,我们会被时代抛弃。
《读书》第8期上的那篇文章反映的是我近期的心态,熟悉我的人都清楚,我是真正对“在家居士”感兴趣的人,我希望我能在生活中,成为一个尽所能及的人,至于自己的工作结果如何,我不太在乎。
我与易丹准备在近几年的时间里完成一本大书《二十世纪人类文明的检讨》,想好好的思考一下。我相信:二十一世纪是中国的世纪,是一个清理垃圾与追求幸福、文明、教养、理解、友谊、善良、美、真理的世纪,当我意识到这一点时,我就不再对无教养无智慧的“艺术”感兴趣了。
我虽在深圳,现在也是公司的总经理,但除了我的工资比内地的工资高一点,其它依旧,只是我认为这样工作也许有助于我们今后的学术工作,比如出版,我会争取拿些钱来从事学术出版。
二十世纪就要结束了,我们应该写点东西作为下一个世纪人的研究素材;不必花时间去与“白痴”、“无聊”为伍了。
也许明年我会有一个大的学术动作(不是第二届“双年展”),如果定下来,也希望能得到水老师的支持。
首届双年展有许多问题,搞不好要起官司,但无论如何,维护艺术家的利益是基本的立场,我会尽力朝好的方面努力。
关于“提名展”—的事,我已电话告诉刘骁纯老师,此处不赘。
专此
布安
一九九三年十一月十五日
《江苏画刊》,“美术月刊”,1994.4期,总160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