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etter: 1988-1989

3001 吕澎 1988-05-04 吕澎→毛旭辉 创建于2009/11/19 校程:0

大毛:问好!

来信收到,你信中含有的批评与意见,我想我很快会去昆明(也许是5月20日左右)当诸位的面再检讨一番。当然不是过场,的确,那箱子是我亲自开的,并认真作了检查,居然就是与你说的,对不上号。

至于作品的处置情况这请放心。因为,为了美国的展览,主办单位将提供包装及托运费。至于画画用的一些材料,比如框、布、颜料,我可以争取给每位作者找100—200元。

我去昆明有三个目的:

1. 与大伙聚一聚、玩一玩,我因办展览及搞电视,很快就会离开单位——调离,所以,想发泻一下心中的不愉快;

2. 拍摄《中国当代艺术家的生活与工作》(此事望诸位做点思想准备,我的拍摄风格是纪实性的);

3. 为撰写《中国现代艺术史》收集材料,也得与大伙商量。

至于我自己的内心事是想画画,我早就说过,但至今没有时间,没有时间!!!

好!

就这样

见面再谈

吕澎

1988.5.4

3002 吕澎 1988-06-24 吕澎→毛旭辉 创建于2009/11/19 校程:0

大毛先生并潘先生:

近日有空把展览筹办的情况作第二次汇报:

目前展览[《1988西南艺术展》]的经费已经基本落实3万元了。如果乐观一点,可以有5万元。由于经费基本解决,所以,出画册我就更有信心了。开本是20或16开。看来此画册全部彩页并精印是没有问题的了。画册的内容大致分序言、作品、作者简介、言语及展览活动的若干照片。为此次展览,我拟举办一个学术研究会议,该一个咖啡厅音乐晚会,这两个会的照片都将历史性地收入画册之中。此外,如果能联系出国或北京展出,也是可以努力的。总之,经费有了保证就好办了。

此外,湖南几个先锋人物也拟参加,湖南美术出版社的《画家》也将专刊介绍展览情况,并作为参加单位之一。

我已写完《艺术:人的启示录》,争取在七月份能见书。

现在我的精力将逐渐从商业转向艺术了,我准备在最近开一个筹备工作会,再落实有关事情。

关于艺术,只要在成都,我们是说不够的。

专此

吕澎

1988.6.24

估计云南省多少幅作品?

我准备近日把家的房子弄一弄,下一次来成都是不是带一个什么装饰物?

很想了解你们的情况。

3003 吕澎 1988-08-23 吕澎→毛旭辉 创建于2009/11/19 校程:0

大毛:

寄来的画收到了。我还没有拆开,晓刚说要举行个仪式——拆箱仪式,我们都为你的速度而感动。

现在展览的工作越来越累,已开始准备画册工作了,你们尽快把文字材料及个人照片(包括你们几个集体生活照)寄来,以便我编入画册。至于你们还有精力的话,可以再画,或到成都来画。你如果在10月能请假最好提前早一点来,如只是经济问题,你就不必过分考虑,在成都是可以给你一笔钱生活的,管一、二个月也没啥。

有许多话,咱们在成都再谈吧。总之,此次展览十分重大,也许是一次悲剧性的、有意义的展览。

好,就这样。

吕澎

1988.8.23

3004 吕澎1989-01-02 吕澎→毛旭辉 创建于2009/11/19 校程:0

大毛:问好!

书[《中国现代艺术史:1979—1989》]已完成30多万字了,估计于2月上半月就脱稿。2月底我们将去长沙,与李路明、邹建平一块设计书的版式。争取在4月发排至印刷厂。这样,就能保证今年9、10月份见书。该书如有可能,将在北京搞一次首发式,那时我希望书中的艺术家都能在北京聚聚,因为这是第一部全面反映这10年的现代艺术的书,并且已有了明确的价值判断,许多中庸艺术已排斥本书之外,比如“半截子”之类。

关于你的一节,我今天刚完。我认为也许写得并不好,因为我写书与他人不一样,我在寻找你的作品中的内在的东西。所以老是找不到适合的词来分析。现成的概念如此之多,但我认为都不贴切,包括我仍然使用的词。

此外,我发现,作为一个历史,单独的艺术家就只能是这个历史中的一个因素,展开而充分地分析太困难了,我必须考虑到书的整体。好在我们将以一本专门的书来更清楚地讨论问题,我想那时我们可以弥补本书的不足。其实,我必须尽可能地了解你画的没一幅画的过程和它们之间的联系。这就需要我们一块喝酒。

写完之后,我认为最好你再补充两张反转片:一是《大为与维纳斯》,二是“圭山组画”中的《少女与羊子》或其它田园诗意较浓的。我在文中提及了这两幅。它们是一个对比。

至于卖画一事,已经定了,只是买哪一幅,具体多少钱的问题。过一段我会通知你的。

元旦平淡度过,我不知道以后会如何,但又可以相信,未来是有点希望的。尽管一想到死亡就什么希望也没有。

专此

候复。问小津好。

吕澎

1989.1.2

“圭山组画”是1982年或1983年的产物吗?

3005 吕澎 1989-11-09 毛旭辉→吕澎 创建于2009/11/19 校程:0

吕兄:

信写完了才发现忘了写写对自己作品的想法。最近以来当处于绘画本身的行动时,关于绘画的理论方面就处于一种无知状态,就像劳伦斯说的那样,一个行动着的人是无法思想的,反之亦然。当然也不是说思维就已停止活动。从8月份以来,我已完成了10多幅布上油画和一批草图,按别人说,我是一个高产画家。而只要有了一种明确的东西,或者说当生命处于抑制不住的状态时,作品就会成批地产生,那时需要的就是行动,再行动。而在这种状态中每画一幅画对我来说就是一次“短跑”,你得在那一瞬间、那几秒钟决定胜负,达到一种强度,你要么败下阵来,要么创造出奇迹。这种创造过程中爆发出的强度,是长期积累和思考的结果,而绝非侥幸的东西。

我想中国的现代艺术从“中国现代艺术展”(后文简称“大展”)之后特别是中国春夏的动乱风波之后,将有一个新的面貌,这将是一个分界线。这个问题分两个方面谈,首先,“大展”本身澄清了许多东西,当各种各样的选择混杂在一起之后,无论其是纯粹的还是肤浅的,通过这么一次展示和曝光,许多问题和道理就是明摆着的了,每个人的取向和位置是太清晰不过了。而我个人感到,自己始终还是站在最初悟到的那个点上,关键的是如何将那个点推向极至。“大展”并没有改变什么,而我觉得所面临的问题只会越来越单纯,因为它是艺术就无法也没有必要去逾越这个界限,艺术家能通过各种自己选择的艺术手段谈论世上的事,这就够了,但必须是艺术的。

当今艺术语言的范围已大大扩展,面对众多的自由反而创作者本人会显得力不从心,反而没有自由。在这点上我同意斯特拉文斯基的看法:艺术必须受到限制,才能愈加自由,所以人必须找到自己,然后肯定它,在自己单纯的选择中发挥所谓自由。而今天我宁愿退到绘画性本身上来,所谓绘画就意味着你得动手动脚、涂涂抹抹,在里面搞点名堂出来,就像波洛克等人干的那样,你会在那行动中装进一切的所谓语义的、哲学的、象征的,只要你脑袋中曾受到这些问题的压抑和困惑,这一切都将顺其自然地溜进绘画中。当然,我不愿抛弃形象(当然今天“形象”一词的概念也大大扩大到令人模糊的程度了),我指的是那种较为单纯而普通的形象,它可能是人本身,也可能是几何形的构造,就是说绘画中总得有点可识别的东西,就像毕加索和勃拉克干的那样,无论将对象处理和分解到何种程度,但总有一些极为普通的、可识别的东西存在,字母或一个陶罐。

我想绘画性(有时我干脆就叫做“涂涂抹抹”)结合着创造的形,这就是我“短跑”的目标和兴趣,而艺术的震撼力就从这里产生。

谈到“震撼力”一词,我想强调的是艺术家精神的承受力,作为艺术家那颗既敏感又顽强、既脆弱又单纯的灵魂而言,他得接受这个世界,无论这个世界发生了何种事情,他都得去面对和接受,接受就意味着承受,逃避是不可能的、自欺欺人的,所谓“新文人画”的那套处世哲学与纯粹的艺术家无缘。你只有接受,你才能去创造自己的世界,这种关系也许意味着某种哲学问题,在此我不想深究。就是说灵魂得经受这个过程,这就需要艺术家具备相当的承受力,他得承受住一切,生与死、善与恶、是与非、普通的情感和抽象的情感;恐怖、暴力、色情、荒诞、畸形、虚伪和欺骗,以及动乱、暴乱、革命和反革命,所有这些难于承受的东西你都得接受,这一切就如同大海、阳光、空气、鲜花、少女、爱情和桉树叶一样,蕴育着创造精神,都一样是促使我们迈向内在的精神空间的刺激,没有这些刺激,没有可承受的东西,就不存在创造的问题。因为我们无法凭空为创造提供一种理由和虚假的价值。在这点上,我像一个地道的存在主义者。人的生存和命运无法给我们提供一个乐观的前景,而艺术的永恒魅力并不在于为我们提供种种海市蜃楼的幻觉和希望,而艺术也不应是某个幻觉和希望作为存在的接口。艺术中形而上的价值也不在于将人的精神引向彼岸,重返伊甸园。在今天我只想说:艺术必须为你面临的世界提供内在的依据,这种精神不灭的象征,这种自省和压抑。艺术本质上不是一种幻觉,而是一种承受力的产物。承受力越大,艺术越有力量,所有事物都包含着两极,就如同地球、宇宙一样。光明与黑暗、远与近,因为你在深渊里,所以离天堂最近。我忘了是谁说过的话。

以上就是近来头脑中的东西,它必然已存在我的绘画之中。艺术的那种“花花公子”的时代已过去了,从第二次世界大战后就已经过去了。而我想1989年之后的中国艺术必定再次告别那种肤浅享受的梦幻,而脚踏实地迈进精神的深渊。如果你在此收住了双脚,那你就在此地;如果你勇敢地进入了黑暗,那你就有希望再次遇见光明。

以上思考供老兄指正、批评。

大毛

1989.11.9

3006 吕澎 1989-11-13 吕澎→毛旭辉 创建于2009/11/19 校程:0

大毛:

我刚从北京回成都。在京期间,我已经写了《中国现代艺术史:1979—1989》的“序”,几近二万字。回到成都后便开展写内容了。但你的材料还未收到,所以又写信。我想,你写的那个①“新具像”的回忆;②你不同阶段的作品反转片(10—15张);③你们“新具像”成员活动的历史照片(2—3张)以及你认为重要的材料,都应立即寄来。

本月底我将完成书的整体结构的写作,至于单个的艺术家,则需要等待材料了。所以你一定要快一些。你在书中的内容单作一节,约一万字左右。

栗宪庭也许11月底到成都,接着是重庆、贵阳、昆明。他在成都可能呆半个月。

专此

问小津好!

材料寄至:成都市红星四段168号

我家里。我没上班。

吕澎

1989.11.13

3007 吕澎 1989-11-15 吕澎→毛旭辉 创建于2009/11/19 校程:0

大毛:

今天收到了你寄来的材料,很感谢。听晓刚说你写了个“新具像”的回顾很详细,不知是不是发表这份,如是手稿,请再复印一份给我。

我现在正从事写作,颇有情绪,我估计这是一本好书,一本全面研究者这十年中国现代艺术的参考书。考虑到中国现代艺术家的特殊情况,我在想,当这本《中国现代艺术史:1979—1989》完成后,我想今后写一批团体史,如《新具像历史》。此外,在可能的情况下,写一批艺术家的专著,如像我译的《达利》这样的。

我十分想看到你最近的画,因为我在北京见到了许多艺术家的新画,有许多非常可喜的现象,“6·3事件”之后,艺术家们对现实的感受发生了巨大的变化,艺术居然走向了更加成熟和有针对性(艺术问题的针对性),我感到未来的局面是非常令人可喜的。

生活十分残酷,因为生活状况的可悲,给艺术家造成了很大的困难,但我在想,艺术家的这种生活基本上是上帝安排好了的,凡是彻底改变生活状况的今天的艺术家,我还没有见到有谁是出色的。你们云南的那几个在美国的人,其作品是俗不可耐的。

广西?云南?周氏兄弟的姐姐最近写了一本周氏兄弟传的书,很有病,很俗气。总之,艺术家更多地是关心内心生活问题,其它问题只能次之。

在可能的情况下,我再去一趟昆明,但很难说。我倒想在明年写一本书——《毛旭辉》,类似《达利》的那种体例。如定下时间,明年我会在昆明住一段时间。我计划写的可能有《何多苓》我还未给他讲)。凡是出国在外的都不打算写了,这不是因为人太远不方便,而是认为没意思。《张培力》我也有兴趣,但也未给他讲,因为一年写一、二本书已经够累了。

我现在已完成了书的“序”、“文化大革命艺术的终结”、“伤痕”与现实,正在写(跳着写,根据写作的方便)“现代艺术展”,再把七年的大问题、大事件写完之后,就专门写人了。你在书中估计需花1—2万字。在北京我在写“伤痕”部分时,动了感情,忍不住流下泪了,也许我是经历过这段历史的人。当然,你不必担心我欠缺学术的理智,这一点我是很清楚的。所以当时我立即在栗宪庭的厨房里下了一包方便面控制情绪。

我认为,中国今天搞理论的不是缺少“理论”,而是缺少对艺术真心的感情,以致“理论”很容易成为胡说八道。

好,就到这里。

问小津好。

吕澎

1989.11.15

你在成都的两幅画,有一个熟人(同学)听从我的劝告,基本上定下买下了,但肯定不如外国人给的美元多,想听听你的意见?他不懂美术,由我说明,让他个人收藏艺术,而不是行画。也许还要买你其他一些画,因为还有人被说服买艺术,虽然他们不懂。我想争取在三年内,让中国人开始收藏艺术,而不是买装饰品。

3008 吕澎 1989-11-21 吕澎→毛旭辉 创建于2009/11/19 校程:0

大毛:

寄来的信(第二次)收到了。片子看上去使我很殷勤(我可能是第一次明确用“殷勤”),我感到你的画有了很大的变化,当然骨子里的精神是首尾一致的。但现在的作品显得很有力量,很有表现力。我想是值得大书特书的。

我书[《中国现代艺术史:1979—1989》]中有一章“中国现代艺术展之后”,我将在这一章好好分析一下你的作品。

关于我上次说的写艺术家的专著,现在看来出版社已同意了,所以我想,明年抽时间去昆明一个月,咱们论论吧。

当然,春节左右如果你们能来成都,也盼来玩,现在成都的气氛很不错。

我心中已升起一个展览的欲望,当然是放在明年了。

专此

信仍寄家。

吕澎

1989.11.2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