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我斯游,神怡心静”——继大型展览“改造历史”后,吕澎又马不停蹄赶赴英国伦敦策划下一个展览“溪山清远”。随着网络信息及交通系统的日益发达,全球贸易经济、文化等均以惊人的速度进行着交融,在这种情况下,各国怎样以其独立的姿态介入国际视野;在众多纷杂的文化环境中,如何保持自身的独立身份,是当今世界关注的重要话题。《新视觉》以展览“溪山清远”展览为基点,共同探讨这一话题。
新视觉: 首先请你介绍一下与本展合作的伦敦路易斯·布罗恩基金会的情况。
吕澎:先介绍一下路易斯·布罗恩媒体公司(Louise Blouin Media),这个公司是路易斯·布罗恩(Louise Blouin)创建的一间全球性质的媒体公司,致力于艺术、文化和奢侈品的推广。
路易斯·布罗恩(Louise Blouin)也是路易斯·布罗恩基金会(Louise Blouin Foundation)的创始人兼总裁。该组织致力于推动文化和多学科对话,进而对全球性问题展开卓有成效的探讨。(Itbfoundation.org)。基金会与联合国伙伴关系办公室建立了战略合作伙伴关系,负责在纽约主办一年一度的全球创意领袖峰会。在这个峰会上,汇集了各国国家元首以及来自商业、跨国企业、科学、技术和艺术领域的精英,共同商讨未来战略,以便成功地探索和利用全球化带来的挑战和机遇。
从2005年起,基金会本着文化交流这一主题,已经在其位于伦敦荷兰公园的博物馆空间举办了一系列的当代艺术展览。邀请到的艺术家包括著名的中国艺术家王广义、设施艺术家盖瑞·希尔(Gary Hill)和盖瑞·朱达(Gary Judah),此外还为俄罗斯新兴艺术家设立了“康定斯基奖金”。
新视觉:那么,本次展览与你之前策划的“改造历史”大型展览有哪些继承和延续?
吕澎:其实这次展览的举办有些偶然性,与“改造历史”没有直接的联系。不过,“改造历史”展览四个版块中的“气质与文明”主题可以看成是我对传统文明问题的关注的开始。之前,我完成的《20世纪中国艺术史》将改革开放以来利用传统工具和材料作画的现象进行了历史梳理,就是希望让人们看到“中国画”究竟经历了怎样一个命运。现在,以“溪山清远”为主题的展览放在伦敦展出,是希望呈现中国当代艺术的转型,将让西方观众了解中国当代艺术的变化。这个变化意味着:在全球化的今天,中国艺术家不仅对西方艺术有了充分的了解,也开始从自身的文明中汲取营养,以创造特殊的当代艺术。
新视觉:此次展览鉴于保护和尊重集体历史的、丰富的文化身份,审视和阐明每个不同文化体通过其艺术创造而表现出的特点。选择中国作为案例与中国在国际上的综合实力有多大关系?
吕澎:展览没有“选择中国作为案例”,艺术家的创作是自然而然的行为。我只是作为策展人将最近几年在创作中利用了传统艺术资源和作品进行一次集中,呈现出一个具有趋势的面貌,让更多的观众了解中国当代艺术的转型。同时,也不存在一个“与中国在国际上的综合实力”相关的问题,艺术家在创作的时候没有思考这个问题,我做展览也没有思考这个问题,我仅仅关注的是今天的艺术与昨天的艺术之间的差异,并将这个差异提示出来让大家分享。
新视觉:看来作为策展人更关注的是艺术和文化方面的问题。我们可以看到此次展览中大部分作品以风景题材为主,那么,对于西方教育和文化背景下成长的人的理解东方艺术存在哪些困难和问题,在展览中怎样解决?
吕澎:其实,这样是展览的学术要求决定的。我们关注的是精神与气质,而那些艺术家正好是通过风景题材去表达他们的想法的。另外,西方的风景画的发展对现代主义艺术有决定性的作用,不仅印象派画家,就像康定斯基、蒙德里安,以及德国表现主义画家,都是从风景中进行艺术革命的。这里有一个艺术史的学科知识,所以,西方观众对这样的题材的理解并不困难。倒是他们很可能看到了另一种艺术的精神和气质,这也许是中国当代艺术的新贡献。
新视觉:参展艺术家从年龄段上来看跨度很大,他们似乎都有这样的革命意识,在选择艺术家的时候你这样安排的用意是什么?
吕澎:年龄不是问题,重要的是作品内在的联系,差异中将呈现出丰富和多样性。观众正是因为在展览中发现了不同年龄的艺术家都在关注自身的文明并在其中寻求可以利用的资源,这也表明了中国当代艺术家已经摆脱了意识形态问题的限制,而走向了更加自由的领域。年龄的差异正好说明了艺术家们已经开始对如何对待自身的文明有了共同的思考。
新视觉:你提到了展览题目“溪山清远”怎样翻译的问题,这也上升到了语言结构和文化、思维机构的关系,那么东西方文明的语言上的误解和误读与艺术上存在的误读有怎样的内在关系?是要改变我们的展示方式,还是要改变西方民众的理解方式?
吕澎:交流中的误读是随时发生的。文明在很大程度上是在交流与误读中发展与丰富的。将“溪山清远”翻译成英文的确很困难,我2004年出版的《溪山清远:两宋时期山水画的历史与趣味转型》中使用的英文,我认为比较勉强。这次展览,另外一个学者写的文章,她的翻译也与我的不一样。不过,只要我们懂得中文,并对文化与历史有基本的知识,尤其是我们生活与工作在这个国家,就会对“溪山清远”有相对透彻的理解,就不会简单地将其理解为“溪流和山脉很遥远”,而是体会到中国人特有的对自然和生命的理解。我使用了"PURE VIEWS"这个词组,我觉得,如果西方观众翻阅了我们的画册,读到了我们的文字,再去观看展览中的作品,他们一定会理解“溪山清远”究竟是什么含义。
新视觉:的确,文字的误读某些时候也参杂着文化的误读。那么,现在存在这样的情况,从文革结束到改革开放至今的经济建设繁荣时期,中国民众包括艺术家与传统文化间有着严重的断层或者断裂现象,当务之急中国本土文化建构要从哪些方面着手,来回归或复兴?面临的困难有哪些?
吕澎:这是一个大课题。我们对传统文化的断裂开始于抗日战争(最近有不少学者将这个问题归咎到“五四运动”,这是学界中流行的一种无知),严重于1949年之后。战争让我们的文学艺术家和知识分子难以有安身的场所,也就很难对文化有太多的建设;1949年以后的政治运动将我们的传统文化归之于封建社会的糟粕,在“文革”十年里,传统文化遭到了毁灭性的破坏。同时,数十年中断的传统文化教育导致今天大多数人对传统文明知之甚少。所以,要在短时间内弥补传统文化的接续、认识、理解,是不可能的。好在今天的中国人已经开始有条件恢复对传统文明的维护和学习,这样,我们在几十年后有可能看到传统文化复兴的可能。今天,最为紧迫的仍然是教育,只有教育,我们的传统文明才有可能从战略上恢复并发展我们的文明,创作基于自身文明的新文化。
新视觉:我非常认同您的观点,这样看来这次展览同时也肩负着文化教育的责任!话又说回来,在您看来,中国当代艺术要怎样保持自身独立的文化身份?
吕澎:不必刻意保持什么独立的文化身份。每个人的DNA都是不同的,每个人的基因、环境、知识背景、个人经验都有差异,只要遵循文明的逻辑,发自天性去创造,认真读书,好好学习,就能够建立起自己独特的文化立场,身份就自然生发其中。
新视觉:目前,许多艺术家有这样的意识就是在创作中融入中国传统元素,比如艺术家何森、洪磊。我们研究这类作品的理论基础是什么?或者说以怎样的方式来分析?
吕澎:不能简单叫做“融入中国传统元素”,艺术家对艺术史和古人的东西有感触,他们以不同的方式给予利用、修改、变异,然后形成自己要的结果。在美学上一定是与我们熟悉的传统内容不一样的,但是同时又保持着气质甚至题材上的联系。这是一种文明的延异。最后是产生新的艺术。这也反映出我们对艺术的发展不是为了寻求“独创”,相反,是找到联系。贡布里希的艺术史“修正”理论,能够是一个答案。不过,重要的是,中国当代艺术家在血缘上就摆脱不掉与传统的关系,所以,我们可以从中外古今任何时代的理论来讨论这个现象。
新视觉:中国传统元素作品的发展前景有多大?
吕澎:这个不是问题,重要的是艺术家的内心需要。不要把“元素”看得太重,那是顺其自然的事情。否则就不是艺术,而是一种肤浅的拼凑。
文/韩凤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