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术家王龙生的三幅写实抽画《没有花的草地》、《寒江》和《残雪》为我们提供了一种意境,对于希望艺术有战略性推进的人来说,这种意境也许过分偏于病态的冷漠或莫名奇妙的呻吟,以致无法解决语言的革命问题。可是,语言革命不是王龙生这样的艺术家的课题,在他们——包括像何多苓、艾轩、张文源这些艺术家——看来,绘画应该提供一种特殊的感情,他们不奢望一幅画承受过多的哲学、历史、神话方面的负担。
虽然《没有花的草地》更多一点属于秋天的枯黄色,而不像《寒江》和《残雪)那样统一在冷灰色的调子里,但三幅画传达的是一个共同的意境,这就是疏远。就形象而言,疏远的基调是以孤单的人物独自一人或坐、或立、或依在萧瑟的自然之中的造型体现出来的,这种构思我们在艾轩与何多苓等艺术家的构图中都能找到。尽管人物形象是那样地清晰而不加丝毫变形与夸张,但他们在观众心中唤起的感受是难以言状的。事实上,他们的动态是无目的的,他们的目光是向内的(《没有花的草地》)或茫然的(《残雪》),至于那双投向江面的目光(《寒江》)是不会有任何收获的。因此,他们是自然中的一种静止的形象,这就使我们下得下把他们与自然中的其它事物联系起来,我们看到了死寂一般的江面,永远立在江边的木栏,早已死去的枯树以及躺在大地上的石块,这一切虽与我们保持着极远的距离(对于那些身处工业人造环境的人来说,这种距离更是巨大),但却与画中的人物保持着默默的和谐,于是,一种象征意义便由此昭示出来:受到污浊意识毒害和现代文明侵蚀的我们应该在洁净的圣水中进行洗涤。我们的生存方式和为生存而进行的工作使我们不可能或难于找到这样的圣水,因此,艺术家为我们展示的世界和形象就成了我们清洗灵魂的唯一场所,它能让我们从疲倦的思绪中清醒过来,让我们重新看到人类之初的朴实、纯粹的特征,它能在我们心中重新唤起对自然神秘的向往和解除人为制造的樊篱,使我们超越枯燥、无聊乃至痛苦的现实,最终让精神重新充盈起来,以至自然而然地增强我们对生命的信心。艺术家王龙生的绘画无疑起了这样的作用,并且,与表现主义艺术中的痛苦让人退避三舍的情况不一样,王龙生为我们展示的疏远最终转而成了回归的象征。虽然我们不可能生活在艺术家描绘的那个世界里,但它的朴实、它的纯洁、它的神秘、它的美,却是我们所希望的——我们实际上是渴望这些的。
当然,灰色的调子已在我们的大脑中奠定了忧郁情绪的基本倾向,高高的视平线有效地保持了这种基本倾向,画中很容易辨识的形象为画的基调增加了同情的色彩,而所有这一切都为疏远的意境增加了审美的力量,在一个很少有机会与纯朴的大自然和纯朴的民族对话的现代社会里,艺术家王龙生为我们提供了这种难得的可能性,放弃对艺术家作品的欣赏或对其漫不经心一瞥而过无疑接近一种罪过,反之,我们就会得到报赏,而且是不可多得的报赏。
《炎黄艺术》,中华民国89年9月1日创刊,15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