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人都有自己购买艺术品的原因，一般说来，任何原因都有它的合理性，我们没有理由去干涉购买艺术品的任何目的，那是购买者自己的事。不过，购买艺术品的环境是文明社会，无论愿不愿意，任何购买者的行为都不可避免地受到文明社会的游戏规则的提醒，以便使自己的购买行为更加适当和具有文明的特征。通常说来，购买的原因或者目的有如下三类：
购买“实用”。你可能因为你的眼睛的原因，你会去购买一件你喜欢的风景或者什么，你认为你购买的艺术品挂在家里或者办公室将使你感到满足，你爱它，不管别人怎么看，你执意认为那是美的和惬意的，是你的生活中不可缺少的东西；或者你以为这件艺术品是高级的，有品味的，你将把它送给你的朋友、上级或者有权有势的人，你认为这样的行为是有效的，这将有助于你得到赞美和肯定，实现你的实用目的；或者你坚持认为你是一个热爱艺术的人，你对你的亲朋好友证明你有某种趣味，你是一个文明人，总之，你是一个有教养的人。我们承认，出自前述原因导致的购买，你一定认为你的眼睛（有时是手）和虚荣心得到了满足。可是，在这里我们要提醒的是，购买“实用”的人时常容易犯下一些错误：那件作品很可能是九流制图员完成的图画或者雕塑，它与我们今天所说的“艺术”毫无关系。购买它不但无法证明你的眼睛是文明的和有教养的，相反，那将证明你的趣味是庸俗的和无知的。如果你购买的“艺术品”仅仅挂在你家里的客厅，将抑制你的子女或者家人应该有的健康趣味，如果挂在办公室，将向你的员工和客户表明你的无知，倘若你将它赠送他人，可以想象，会加害于他人。归纳地说，购买“实用”的结果，将很可能意味着你是文明社会中的一个趣味低级的人。
购买“利益”。大多数购买艺术品的人出自一个很自然的目的：获取利益。在今天的市场里，获取利益的正当性无庸质疑。可是，如果你利令智昏，你抓紧每一分钟的时间在艺术家的工作室、画廊和拍卖行购买作品，而不由分说地以今天的市场数据作为你购买艺术品的主要依据，将会导致这样一些问题：你可能成为击鼓传花游戏中鼓声停下来接“花”的那一位失败者，你会发现你很没有面子，不过，你不要认为你的失败仅仅是运气不好，告诉你，真正有价值的艺术品并不参与“击鼓传花”的游戏，而你仅仅听着激烈的鼓声就参与进去显然是危险的；你将失去购买眼前这件很快就要升值的艺术品的机会，因为你看不到它的价值究竟在哪里，你仅仅知道人们还没有关注这个艺术家，你本能地不肖将你宝贵的金钱放在这位艺术家的手中，你觉得你还需要看看，瞧瞧，听听，问问，一句话，你的判断依据是声音的宏大和场面的恢弘而不是文明社会中的知识，你不相信别人，也不相信自己，你仅仅相信此刻的气氛。有很多生动的例子告诉我们：由于仅仅是依凭立即生效的“利益”，不少投资人失去了低投入高回报的机会，甚至失去了购买的机会。购买“利益”的人大多数是缺乏眼光和资金的人，他们仅仅希望通过不断滚动的资金来提升投资回报率，增加自己的财富积累，他没有充足的条件与资源来参与购买“历史”的游戏。
显然，购买“历史”的游戏是艺术市场中最具有挑战性的行为。购买“历史”的人不可避免地具备这样一些素质：他具有人文历史的知识，他对购买对象的选择来自对文明社会的历史与文化的认定，他有以艺术史知识为基础的判断力，他知道什么是真正的艺术品；他具有战略投资的能力，他知道什么是真正的投资对象，知道投资所具有的经济与文化的双重价值；购买“历史”的人不是不知道审美的重要性，他可能一开始就因为自己的美学趣味而发现了新的东西，关键是，他的审美判断是在文明判断、历史判断的基础上进行的，他不会因为自己的好恶干扰对艺术品文明价值的判断，他甚至很快就能理解到一种新的文明现象的到来。购买“历史”的人不是不希望增加财富，相反，他知道增加财富的手段和渠道究竟在哪里？他知道“历史”就是财富，时间就是高额利息，他知道艺术品价格的高低终究——注意是“终究”而不一定是眼前——与艺术品中“历史”成分的多少成正比。经验告诉我们，购买“历史”的结果是收藏“历史”，这个行为与每天发生的投资行为完全不同，似乎不应该成为今天判断购买什么的理由。不然，在中国，没有任何时期的艺术像今天这样“百花争艳”，在一流艺术家、二流画家、三流美术家、四流舞文弄笔者、五流美术从业人员、六流江湖术士、七流滥竽、八流自欺者、九流以权谋私的人并存于美术领域的时代，即便是一次购买行为，也应该表达自己对文明的态度和所持有的立场。
简单地说，我们究竟应该买什么？回答是，“买精神”、“买文明”、“买知识”、“买教养”。对于那些有责任感的购买者来说，应该想方设法购买“历史”。中国改革开放经历了三十多个年头，反映这个时代的许多重要作品已经被卖到国外，1991年王广义提醒的可能性现在已经成为事实。我们当然不是狭隘的民族主义者，可是，对于今天或者即将出生的下一代，他们将从何处看到一个对应历史变化的艺术？他们将如何判断在他们之前不久的历史？他们将如何正确地理解中国在人类文明进程中的真实问题？可以设想，如果当代艺术仅仅在画廊和拍卖场上流通，如果没有负责任的人将当代艺术通过集中收藏交代给未来，那将是怎样一种糟糕的情形？我们已经看到了民间美术馆的出现与发展的可能性，这是值得高兴的事情。但是，对于历史而言，实在是太不够了。
2007年5月12日星期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