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春芽最近带回了他在西德完成的作品的照片,油画作品看上去与出国前画的那一批忧郁的风景不太相同,色彩恢复了他在数年前作品中那些类似凡高明亮的表现性效果,这可能跟出国之后良好的心情有关。但是,画面的处理不再出现条状的粗犷表现性色彩,而以仍不失表现性的较为柔和的平涂代之。画中的形象虽然能使我们联想到他过去的作品,但已变成了并不可怕“魔鬼”或“妖女”。说他们可怕,是因为一看到这样的形象就想起周春芽平时对朋友故作戏剧性地“摆龙门阵”(聊谈)的那个模样。也就是说,画中的形象是春芽游戏心理的一种形象化。正如他说的:“画那么多手是为了画面的丰富性”。他不考虑深刻的哲学问题。
当然,朋友们大多认为,春芽在西德画的那些全身人物素描是最精彩的。这些素描所包含的情绪不太同于油画。游戏心理夹杂着一种躁动。本能与其它生命因素在开始是自由的,无拘束的(如他早期的作品那样),既便是一种压抑性的情绪也是非常流畅和不加掩饰地表现出来(如他出国前画的风景画),但在新的环境中居然遭到抑制。所幸者这是一种文化抑制——德国的理性文化传统。
概括说来,这些作品反映出一种明显的控制,那些由于反复处理而形成的模糊痕迹仿佛是对后面一种力量的阻止。后面的这个力量是原始的、非理性的,过去它是自由的。虽然春芽在出国之前画的一些油画和素描小草图里多少流露出内心的某些控制倾向,但这种意识并不清楚。比如具有几何倾向的构图被突人其来的一只狗给破坏了,形式清晰的房屋在强烈阴影与月光笼罩下的神秘气氛,使控制败在表现的脚下;只有到了西德之后,异方的理性气氛强调并有力地肯定了这个倾向,控制,而不是“表现”成了主要的课题。
这个课题的麻烦与成果是同时出现并互为条件的。因为春芽所要学习的那些德国大师素描中的理性处理在春芽的作品中并没有完全占主导地位,偶然的,冲动的,表现性的因素四处乱窜,这似乎是个问题。但实际上,他在一些局部有意识为非理性因素留下了存在的场所,他把它们故意放出来,之后,又将其像羊子一般地赶回去。以后,时机一到,“羊子”又从没有栓好的栅栏里跑出来,作为理性的春芽又把它们再次赶回去。春芽就是这样在做理性和非理性之间的“挑拨”游戏。这也就是他的真正本性,只不过,此时他让作为控制的“理性”有了比以往更多的权力——这归功于他在西德的学习。
把主体放在一个空之无物的白背景中加以分析和确立,这自然是对规则、秩序的回复,但这个回复之所以与学院训练很精彩的不同,是因为规则、秩序本身仅仅是艺术家的工具。春芽心里很清楚,工具的使用不过是服务于精神自由的那种充足感。最重要的在于:控制本身不是目的,而是生命游戏的手段。
春芽在这些作品中很好地保留下了以前作品中就有的偶然因素,直觉因素,表现因素,于是,这些有可能掉进渲泄泥潭的东西因为“很好地保留”而具有了建设性的审美作用。